1999年12月31日,叶利钦在新年致辞中突然宣布辞职,将总统职权交给普京。这个曾主导苏联解体、推行休克疗法导致俄罗斯经济崩溃的政治强人,最终以"健康原因"体面退场,未受任何法律审判。这一看似突兀的结局,实则是苏联解体后俄罗斯政治生态、权力结构与国际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。从1991年八一九政变的政治投机到1999年权力交接的精心布局,叶利钦的"全身而退"揭示了转型国家权力运行的深层逻辑。
1993年叶利钦炮轰议会大厦后,通过新宪法确立了超级总统制。这部宪法赋予总统解散议会、任命政府、控制军队等近乎独裁的权力,却未设置有效的权力制衡机制。更关键的是,宪法第93条规定"总统在任期内享有不受侵犯的权利",这为叶利钦的豁免权埋下伏笔。尽管1999年国家杜马曾发起弹劾动议,指控其"叛国""滥用职权"等五大罪名,但因未达到三分之二多数而失败。
展开剩余74%叶利钦辞职前,与普京达成秘密协议。2001年2月生效的《关于俄联邦卸任总统及其家庭保障法》明确规定:叶利钦及其家人终身享有政治豁免权,任何机构不得调查其财产来源,不得追究在职期间的刑事责任。这一法律的通过,既是普京对叶利钦"政治遗产"的继承,也是权力交接的必要代价。正如普京所言:"没有叶利钦的选择,就没有我的今天。"
叶利钦的政治根基建立在与寡头、军队和官僚集团的利益捆绑之上。1996年总统选举期间,七大寡头联合出资3亿美元助其连任,作为回报,叶利钦默许他们通过"贷款换股权"计划鲸吞国有资产。这种"权钱联盟"形成了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,任何对叶利钦的审判都可能引发系统性政治风险。
军队的态度至关重要。1993年炮打议会时,叶利钦通过向军官发放住房、提高待遇等手段换取支持;1994年车臣战争爆发后,他又以"维护国家统一"名义获得军方效忠。当1999年杜马发起弹劾时,国防部长谢尔盖耶夫公开表态:"军队只服从宪法和总统。"这种态度使得反对派不敢轻举妄动。
官僚体系的稳定性也是关键。叶利钦执政期间,通过频繁更换总理(1998-1999年更换7任)和地方长官,确保官僚集团对其个人效忠。尽管腐败横行,但庞大的行政网络仍能维持基本运转,为叶利钦提供了政治缓冲空间。
西方国家对叶利钦的支持是其免于审判的重要外部因素。1991年八一九政变期间,美国国务卿贝克公开表态支持叶利钦,称其为"民主力量的代表"。此后,国际货币基金组织(IMF)向俄罗斯提供226亿美元贷款,条件是加速私有化改革,这实际上是为叶利钦政权输血。
叶利钦的亲西方政策符合西方利益。他推动北约东扩、允许美军进驻中亚,并在车臣问题上向西方妥协。这种"一边倒"外交虽损害俄罗斯利益,却为其赢得国际政治资本。1994年叶利钦甚至提议俄罗斯加入北约,尽管被克林顿拒绝,但此举巩固了其在西方眼中的"改革者"形象。
地缘政治的复杂性也为叶利钦提供了保护。车臣战争期间,俄罗斯面临分裂风险,西方虽批评其人权记录,但更担忧伊斯兰极端势力扩张,因此默许叶利钦的军事行动。这种"战略模糊"使得国际社会对其国内政治清算保持沉默。
叶利钦的"全身而退"本质上是俄罗斯政治转型的代价。苏联解体后,国家陷入制度真空,任何政治清算都可能引发更大动荡。普京上台后,选择"稳定优先"策略,通过赦免叶利钦换取其支持,同时打击寡头、重建中央权威。这种"选择性遗忘"是转型国家常见的政治智慧。
民众的态度也起到关键作用。尽管叶利钦的休克疗法导致经济崩溃(1998年GDP较1991年下降45%),但多数人更恐惧回到苏联时代。2000年民调显示,61%的俄罗斯人认为"叶利钦的错误是必要的代价"。这种集体记忆的选择性重构,为叶利钦的历史地位提供了社会基础。
历史人物的评价往往具有时代性。叶利钦的"全身而退"看似侥幸,实则是俄罗斯从极权向威权转型的必然产物。他的存在象征着旧秩序的瓦解,而他的退场则标志着新秩序的建立。正如普京在叶利钦葬礼上所言:"他结束了一个时代,也开启了一个时代。"
叶利钦的政治生涯充满矛盾:他以反特权起家,却缔造了新的特权阶层;他推动民主改革,却建立超级总统制;他试图融入西方,却使俄罗斯陷入地缘孤立。这种矛盾性恰恰反映了转型国家的困境:在破旧立新的过程中,往往需要以某种形式的"历史妥协"换取稳定。
从斯大林到叶利钦,俄罗斯始终未能摆脱"强人政治"的窠臼。叶利钦的"全身而退"并非个例,而是威权体制下权力交接的典型模式。他的故事提醒我们:政治转型不仅需要制度设计,更需要社会共识的构建;历史的进步往往伴随着阵痛,但如何将阵痛转化为前进的动力,仍是所有转型国家面临的共同课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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